[短篇] 千代

　　門口掛著「高級療癒風俗」的門簾，還有日式的拉門，除此之外，沒有甚麼特別的地方。

　　懷著忐忑不安的心情，我走進了店門。





　　倒也不是自己有著甚麼變態的想法，或者是有特別的興趣，甚至可以說是半推半就地收下招待券，不過歸根究底移動雙腳踏進紅燈街，走進招待券上的店家的還是自己的腦袋。單身的生涯從出生起已經快要突破30年，一路長大跟女生雖然也不能說完全沒有緣分，不過可以跨過朋友關係的人倒是很少，就算跨過了，也從來沒走到本壘過。



　　「你就當作是抒壓嘛，這家店很不錯的，難得我拿到了他們給我的特別優惠券，就當作報答你上次幫我搞定客戶的事情，看你這聖人的樣子，我會很有壓力啊，哈哈哈哈──」



　　工作上的同事良木可以說是這方面的專家，總是在下班後的聚會裡吹噓哪家店的小姐如何如何，他的技術又是如何如何，多數人都是一笑置之，不過也有少部分的人會在人比較少的時候跟他討教，想探聽出去哪裡有比較不會踩到雷，又便宜的店家。「鳥擇良木而棲，我的枝枒上可是停滿了各種可愛五顏六色的雛鳥呢。」他總是會這麼說，讓我不禁懷疑是不是除了跑紅燈區外，他的交友關係也是一樣的精彩，不過他從來沒透露過自己的交友生活就是了。



　　「您好？」門口的小姐有點歪著頭看著我說著，我好像發呆了有一陣子。



　　「啊啊…不好意思，這個。」



　　我從皮包裡面拿出整張粉紅色的招待券，小姐微笑著接過去看了一下。

　　

　　「這個招待券可以使用，可以以非常優惠的價格給您全套，不過小姐是由我們這邊指定，這樣可以嗎？啊不用擔心，因為這是特級會員才會拿到的生日禮，所以都是A CLASS的女孩子，您可以先看一下…」小姐從抽屜拿出一本相本，封面上寫著大大的A，然後很快地翻了一下給我看，乍看下應該是沒有很恐怖的對象，不過相片總是會騙人的…啊算了，反正都已經踏進來了就這樣吧。



　「客人這樣可以嗎？」小姐露出帶著虎牙的笑容問道，我點點頭。



　　不過話說回來，特級會員的生日禮，良木這傢伙到底是多常來啊？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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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「客人您好，我是千代，不好意思久等了，請跟我來。」



　　要我稍等幾分鐘後，一位穿著和服的小姐從店裡走了過來，將我領到一個看起來很高級的個人小房間，有個衣櫃、桌子和兩張椅子，左邊則是浴室和廁所。在房間最裡面有另一道門。



　　「等一下結束後，還可以加購按摩行程，如果有需要的話，直接跟我說就可以了。因為客人看起來您是第一次來，這邊先跟您解釋一下，我們店裡的規矩是要先在這裡換下衣服並且沐浴，當然主要是為了小姐們的安全，如果有人帶甚麼危險的東西進來就不好了，一方面也希望客人可以不要帶著外面的壓力，好好享受我們這裡的服務，等下會為您換上的浴衣是高級的品牌，沐浴乳跟洗髮精也可以任意使用。這樣的說明可以嗎？如果有不明白的地方也可以盡管問沒關係。」



　　小姐掛著營業用的笑容跟沒甚麼感情的說明，讓我感到有點不適應，太過虛假的感覺，大概她就是負責這種解說工作的吧？我點了點頭。



　　「那麼，請將衣服脫下來吧。我去準備替換的衣物，如果有任何需要幫忙的地方，請您直接叫我的名字就可以了。」

　

　　「千代？」

　　

　　「是的，那麼，請脫下衣服吧。」



　　「現在？」



　　「當然囉，確認您脫光後，監視器就會關閉了，我也可以放心地做接下來的工作。」



　　房間頓時只剩下空調的低沉聲音，冷氣很涼所以非常的舒服。在千代面前將衣服都脫下來之後（「內、內褲也要嗎？」「當然。」），千代表示要去拿替換的浴衣，請我先沐浴。



　　我走進浴室開始洗澡。雖然空間並不大，不過非常乾淨，器材也都很高級，例如特別造型的水龍頭，有暖氣功能的馬桶，出水量大但是強度適中的淋浴設備，著實的好好的洗了一個澡，在自己租來的破公寓，根本沒有辦法享受這種感覺，更遑論平常根本連看都不看買都不買的專櫃衛浴用品了。



　　「客人您好，我是千代，浴衣已經準備好了，需要幫您擦背嗎？」



　　突如其來的女聲讓我嚇了一大跳，這……這也是服務的一部分嗎？



　　「呃…可、可以嗎？」



　　「洗澡服務也包含在您的優惠券裡面，不過有的客人不喜歡洗澡被打擾，所以我們都會先問過客人的意見。若您不喜歡的話，也可以跳過這部分。」



　　稍微思考了一下，我回應了，於是千代推開門走了進來，仔細想想浴室沒有鎖也是為了這種服務吧。雖然浴室剛剛被我奢侈的開著大量熱水而充滿蒸氣，不過赤身裸體在女性面前還是非常的不好意思，所以我一直背對著千代。



　　「那麼，失禮囉。」



　　感覺上她非常的熟練，似乎客人會背對她也是早就料到了，所以千代也沒說甚麼，拿著旁邊的蓮蓬頭開始幫我沖洗著背部，然後是用雙手使用沐浴乳開始幫我擦洗，有點懷念的感覺湧上心頭，在自己小的時候，那早已過世母親是不是也這樣子幫嬰兒時的自己洗過澡呢？心裡面好像有甚麼東西融化了，人生的不順遂，工作上的壓力，都在溫暖的觸摸下一點一點的碎裂了，就連曾經是女朋友的人，也從來沒有這麼溫柔，細心地對待自己。這實在太糗了，我拼命的忍著不要讓自己表現得太明顯，但是眼淚不爭氣的一點一點掉了下來。千代慢慢地洗到脖子後面，然

後湊近我的耳朵。



　　「沒關係的，你可以放鬆一點，這些日子以來辛苦你了，你好認真呢，辛苦了。」



　　慢慢地、溫柔地輕聲說完後，千代輕輕地咬了一下我的耳朵，我頭一次知道甚麼叫做雞皮疙瘩掉滿地，眼淚也停不下了，痛苦的回憶彷彿被溫暖的雙手撫觸直接從心底拉了上來。



　　千代從我背後用兩手捧住我的臉頰，慢慢地沿著眼淚的痕跡撫摸，然後輕輕的按摩著我的眼睛，額頭，太陽穴等部分。



　　「這樣應該會舒服一點？哭的這麼厲害的客人我還是第一次見到呢。」



　　一邊按摩著我，千代用輕柔的語氣慢慢地說著，不過聽到她的評語還是覺得很糗。



　　「不要誤會囉，我不是嘲笑客人您啦，只不過您剛進來的表情好像不是很情願，我才會覺得有點不是很高興，以為您不喜歡我呢，不過看到您現在這樣，我就放心了。」



　　「咳…」好不容易情緒有點平靜下來，我勉強自己不要發出哭腔的聲音回答「我…以為你只是來解說的。」



　　「嗯～會有這種誤會也不奇怪呢，畢竟您是第一次來嘛。」



　　千代停下按摩，繼續剛剛的洗背，然後她冷不防地往我胯下一抓。



　　「哎呀，變大了呢。」



　　千代咬了咬我的耳朵，下巴靠在我肩膀上說著。



　　有夠丟臉的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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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因為沒穿過日式的浴袍，最後還是靠著千代的幫忙穿上了，材質非常的柔軟，雖然毛絨絨的，但是直接跟皮膚接觸也沒有甚麼不舒服的感覺。千代說她收拾一下浴室，請我先出去等她，外頭的桌子不知道甚麼時候已經擺好了一壺熱茶。



　　千代剛剛在浴室裡只包著浴巾，不過看來她設想十分周到，椅子上掛著另一件浴袍，不曉得是不是故意的，不過我想這樣做是為了讓客人可以欣賞一番風景吧。不出所料的，千代從浴室出來時依然是只包著浴巾，讓我不禁把目光集中在光滑的肩膀、鎖骨，以及白浴巾下方潔白的美腿。

　

　　這個時候我才開始認真地看待眼前的女孩，我不是很會看女生年紀，不過看起來千代年紀應該比我小一點，但是身材的部分我倒是很有自信不會估錯，不算高的身高，稍微有點肉感，是我很喜歡的類型，臉的話…無法形容呢，總之算是清純類型？淡褐色染過的短髮搭配起來非常的恰當。



　　「不要一直看啦，真是的。」



　　千代察覺了我的目光，一邊披上浴袍一邊說著，然後拿起茶壺倒了兩杯茶。

　　

　　「先喝一下茶休息一下吧。」



　　我看了看手錶，彷彿查覺到我在意的部分，千代喝了口茶後說：「時間的話我有在注意啦。」用下巴指指牆上的時鐘，接著說著：「放心吧，不會讓你吃虧的，我們不是那種惡質店家，當然太過白目的客人我們也是會敲詐一下就是了。」



　　心裡忽然有點疙瘩，我慢慢地喝下一口茶，覺得自己好像有點糊塗了，因為從來沒來過這種地方，所以就連應對都變得很怪異。說到底，會跟女生這麼親密通常也是男女朋友的關係吧，抽離戀愛關係，感覺真的有點奇怪。千代微微盯著我看，沒甚麼表情。



　　「客人，我好像還沒問過您的名字？」



　　「啊…我叫矢車。」



　　「噗！好怪的名字，是暱稱嗎？」



　　「不是，哪裡怪啊？還好吧。」



　　「你自己想想嘛…不就是大便車嗎？」



　　「……」

　　我啞口無言了，從高中後就沒被人這樣笑過，千代開始在椅子上笑的打顫。我嘆了一口氣，然後繼續喝茶。



　　千代又笑了一會兒，然後冷靜下來喝了一口茶，裝做甚麼事都沒發生的樣子，我盯著她看，她也回看我，然後淺淺的笑了。



　　「客人您真的是很嚴肅的人呢。」



　　接著，千代走過來，輕輕用手抬起我的下巴，然後就親過來，跨坐在我身上。

　　

　　「我會讓您開心的，好好享受吧，矢先生☆」

　　

　　用著嬌嗔帶著點挑撥的語調，千代雙手環抱我說著。

　　

　　「後面的門過去有床，抱我過去嘛。」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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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但後來的狀況悲慘到我不想再提第二次，太舒服了，或者該說是技術太好了？



　　總之我羞愧的無地自容，加上腦子從性衝動的狀態下解除後，濃厚的道德跟愧疚感湧了上來，但是一方面身體還是想要繼續索求著溫暖的肉體。趴在床上的千代還在喘著氣，裸露的背部美得讓人難以離開視線，忍住心中的衝動，我抓了旁邊的棉被幫她蓋上。

　　

　　「抱我。」



　　千代輕聲地說，而我乖乖地照著做了。

　　

　　「客人…矢車先生，因為是這種店，所以你不用太在意的。」



　　「我…沒甚麼經驗。」



　　「呵呵，真是的。」千代稍微翻了個身，令人會被魅惑的眼神看著我，「這跟有沒有經驗又沒有關係。讓客人開心是我的工作，你舒服嗎？」



　　我點點頭，千代笑了，那笑容，真的是超可愛的。



　　「別那樣看我啦，我承受不起的說。」



　　千代別過頭去，過了一會兒，她踢開棉被，雙腳勾上我的身體。



　　「還有時間，再享受一下吧。」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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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原本換下的衣服已經摺好放在外頭的小房間地上，千代的衣物也放在一旁的地上。



　　「一起洗一下澡吧。」



　　半強迫的，千代推著我進浴室。



　　「那個…這樣問應該很失禮，不過千代為什麼會在這裡工作呢？」



　　被壓在浴缸裡進行泰國浴服務時，我問道。



　　「嗯～怎麼男生總是喜歡問這個問題呢？」千代趴在我的胸前，用乳房當作沐浴球不斷的摩擦，這種感覺真是無法言喻的柔軟和舒服。她抬起頭，然後稍微歪著頭想了一下。



　　「因為要錢嘛，而且我算是幸運的囉，這間店的老闆娘因為自己曾經是這裡出身的人，所以很照顧我們呢，客人也都會挑過才放進來喔。」



　　我想了一下，該不會…



　　「門口接待的人就是老闆娘喔，很年輕吧？聽說她是被一個很有錢的外國商人贖身，為了要改善這裡的環境，所以還請她老公出錢讓她開這間店呢。雖然也蠻多人想來砸店的，不過因為老闆娘曾經服務過很多大人物，所以最後都沒有人敢下手，我們也可以很放心的在這裡工作，聽說最近也蠻多的店學我們開始走這種路線囉。」



　　「所以啊，我相信矢車先生您是好人喔。雖然您是拿著別人的優待券，但是老闆娘還是放你進來，而且看您這麼拘謹的態度，我反而還覺得自己這樣實在很丟臉、感覺好像不知羞恥一樣…」

　　

　　「沒那回事！」我連忙打斷她「我很舒服也很開心，真的。」



　　事後回頭一想，問千代的問題似乎就這樣被迴避掉了呢。不過想必在這裡的女孩子大部分都有無奈，不能告訴別人的原因吧。但是千代似乎只要聽到客人說她的服務很好，就會很開心的笑，而看到這種笑容，也就不會想深究了。



　　「對了，我剛進來妳幫我擦背的時候，我不是哭了嗎？為什麼那時候會對我說那些話呢？」



　　千代歪頭想了一下



　　「喔～你是說那個啊？老闆娘說，大部分的男生都很希望自己可以被肯定努力，所以到這種店的時候，如果感覺不是單純來尋歡，就是有挫折，或是需要放鬆的時候吧，雖然有時候也會猜錯，不過大部分男生聽到女生說這些話，都會很開心吧？提供給客人安全感也是我們的服務喔～」

　　

　　千代停了一下，然後忽地湊到我面前。



　　「我們很了不起吧？紅燈區的女人們。」



　　我沒有回答，但我想我的表情已經說明一切了。



　　千代咧嘴笑了，是很有自信的笑容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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良木後來問我感想，我一句話都沒跟他說，後來也沒有再踏回去那條街了。



但是千代自信的笑容，還是時常的在我的記憶裡浮現。



回想起來那段記憶，就像是做夢一般的感覺，毫無踏實感，在走出店門口時，那種回到現實的感覺讓人恍如隔世。也許是一直以來孤單習慣了，才會有這種空虛感。在店裡面時，女孩子說著甜言蜜語，彷彿是真的感情一般的笑容，身體的柔軟還有體溫的溫暖，但是離開那個地方後，就一點關係也扯不上了，只是「工作」而已。



　　我想良木會不斷地跑這些店，似乎稍微可以理解他的心情。

　　

　　整理著手上的文件，手指頭一不小心被紙邊劃過一道。今天下著大雪，明明是聖誕夜了，但我還是在公司留了下來，當業務好不容易趕上要交給客戶的進度時，時鐘都已經敲了兩聲了，肚子也咕嚕咕嚕地叫了起來。



　　公司離我的租屋處走路大概要半小時，雖然不算近，也還算是走路可以到的地方，不過在大雪天下走路也是很累人的一件事情，所幸家門口總是有一間不知道為什麼只開晚上，全年無休的麵攤，想到有熱呼呼的食物，走路的腳步也輕鬆了起來。



　　掀開老闆為了防寒加在攤子外的帆布，為了不讓雪飄進來，我連忙轉身將帆布拉好，順口說著「老闆，大碗湯麵，小菜隨便幫我切五十元。」



　　轉身後，店裡面還有兩個女客人，還有好幾瓶酒，這個時間應該算很少見了，不過想想今天是聖誕夜，應該也算正常。習慣使然，我選了最靠旁邊的座位，好離她們遠一點。然後，我看見了那不斷在記憶中出現的臉孔，千代笑著一邊吃著小菜，跟旁邊的朋友聊得十分開心，不小心就看得忘神了的我，很快地就和她眼神對上，千代看見我，稍微點了點頭，說：



　　「不好意思，我們會小聲一點。」

　

　　「沒關係。」